暴躁姜主任的一天
天还没亮，还没等床头的闹钟叫第二声，老唐率先就把它给按息了，也没开灯就在黑暗中悉悉索索的把衣服给套上了，摸着黑走到卫生间里刷着牙。
老唐正漱着口，黑暗中钻出来了一个人八爪鱼似的吸附在他的背上，那人还贴心的把灯给开了，脸贴在老唐的脖弯处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沉道:“旷工吧，老唐。”
吸的老唐背颈一阵酥麻。
他们俩个一个要值班，一个要带早课，都逃不掉早起命，而那个满嘴规章制度的人，却也因为起床气恨的想罢工。
老唐知道他是在说气话没应他，伸手把他的脸移了个方向，过了一会老唐都洗完脸了，撇了一眼见背上的人还没反应淡淡道:“姜主任，再不洗漱，可就真要迟到了。”
就这一句话就跟按住了姜主任的开关般，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捯饬着自己。
老唐退了出来给他腾位置，去床头摸索着自己的眼镜，带在脸上往远处看了一眼，发现不对劲，又放了回去，拿起了桌子上的另一副，这才看的清楚，又顺手整理了被子 ，把该装的东西带好。
老唐拿着保温杯抿了一口，看时间还早便靠着墙欣赏姜主任穿着学校新发的西装制服，腰身紧收，三十多岁正值中年，依旧英气逼人，不失风采，不显颓废，更何况是每天为了逮掉队偷懒的学生，而一起早训跑步保持身材的姜主任呢。
老唐放下保温杯，帮姜主任打着领带，虽然老唐他自己不喜欢带领带，但并不妨碍他打的一手好结。
姜主任的车最近出了点问题，正在维修，便只能搭着老唐老掉牙的小电驴。
老唐撇了眼坐在后面就算带着头盔却依旧遮不住那脸上的不满情绪的姜主任，扶着车把笑道:“那今天就先委屈委屈你了。”
“不是我说，你这小破电驴都多少年了，早该扔了，你还留着它干嘛，要是有什么安全隐患怎么办……”
一路上还遇到了几个穿着立阳二中校服的学生，姜主任的嘴就跟倒豆子般，不带停息，骂骂咧咧了一路，凶残程度惹路人一众侧目，似乎是勾起年幼时的不堪回忆。
他们俩贯穿着不同的教学方式，就跟小孩父母一样，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很显然姜主任很喜欢自己这个角色。
“小兔崽子，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啊！”
“高二〈3〉班的那个小兔崽子，你校服呢？大早上光溜着一短袖晃悠也不怕感冒了！”
“呦，我还奇了怪，这么早能见到你小子，原来是躲这早恋啊！你们俩个……”
老唐有些歉意的对站在路边还没等到绿灯就被教训的面色惨白的一对苦命鸳鸯笑了笑，就像是在因自己没有栓紧宠物而狂吠吓到路人的主人般的表示歉意，随后见路口可通行就拉着还没训完话的姜主任以掩人耳目之式跟随大部队冲的一下飞了出去。
突然加快吓的姜主任连忙攥紧了老唐的衣角。
出了名稳重温吞的老唐也难得飙一次车，体验年轻人的惊险。
终于到了学校，老唐揉了揉自己差点被干废掉的耳朵莫名感慨到原来学生起的外号也不是毫无道理。
老唐拿着语文课本来到了自己班，走到讲台上放眼望去人都来齐了，真不容易，值得庆祝。
老唐表扬了一下老是迟到不来的几位同学，便带领着同学打着精气神读了几遍《逍遥游》，没读一会，广播铃声一响，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下来早训。
外面的天还没亮透彻，老唐跟着学生屁股后面，还没到操场，隔老远就听姜主任扯着嗓子吼道:“王小胖同学，东张西望的瞅哪个梦中情人呢，能不能先看看自己脚下的路，别四仰八叉的滚下去了。”
老唐:“……”看来是要给姜主任熬碗梨水润润喉了，不然照这么吼下去迟早要哑。
老唐跟姜主任是高中同学，虽说俩人成绩一直拔尖，但背着班主任也折腾过不少让人头疼的事，他们那个时候可不比现在这群兔崽子让人省心，虽然没坏到打架斗殴，但浑水摸鱼，私藏天龙八部，翻墙逃课，迟到早退……这些事一样也没落下过。
还记得有一次姜主任上午刚拿的奖学金还没捂热乎，晚上就拉着老唐翻墙去外面吃烧烤，那个时候墙也这么高，但没什么监控，半夜值班查岗的老师打着手电筒一个赛着一个的转悠，但这又怎么难的到他们。
他们那个时候也只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勇敢又热血，满怀激情，朝阳四射，仿佛天大的事也只不过弹指一过。
上午最后一节是老唐的课，老唐一向不喜欢拖堂，下课铃声一打老唐就转悠着慢吞吞的往食堂走起。
老唐跟姜主任俩人向来喜欢在食堂蹭饭，而且食堂的饭菜健康又实惠，再差也不比他们俩大男人做的差。
平常都是他俩一起，但今天姜主任特意提前跟老唐交代过自己有事要处理，不用等他。
老唐温柔慈爱在学校是出了名的好，所以学生们都愿意跟他聊心，甚至吐槽，但总有那么几个与众不同胆子大的学生。
“唐老师，你天天吃食堂都不觉得腻吗？”
老唐抬了抬眼镜，淡淡的撇了眼搭他脖子上晃悠的胳膊道:“现在的伙食已经丰富的不少了，不像我们那个时候一年四季都离不开萝卜炖白菜……”话还没说完背后就出现一个人影，“哗”的一下就把那男同学到手从老唐的肩上打了下来，男同学还没开骂，刚回头就被姜主任一脸黑相吓的面色惨白。
姜主任依旧觉得没训过瘾，边吃饭边气道:“这群不知道尊师重道的小兔崽子，就喜欢逮着你这个没脾气的欺负，今的勾肩搭背搁明是不是就要烧香拜把子了。”
老唐把嘴里的土豆咽了下去才道:“哪有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再说我不是还有姜主任你，他们怎么可能会欺负到我的头上。”
说的姜主任耳朵发红，目光警惕的往周围瞅了几眼，还好他“威名在外”，学生们都不敢随便轻易的往前凑 。
虽然是在正常不过的一句话，但从老唐嘴中说出，传到姜主任耳中中就足矣惹的让姜主任老脸一红。
等他们俩忙完都快晚上十点了，老唐拉着姜主任“吭哧吭哧”的骑着小电驴在赶回家的路上。
“噗”的一下就像泄了气的气球，小电驴终究是没抗住姜主任的压力，爆了胎。
暴躁的姜主任下了车顿时想对这不争气的小电驴开启姜氏说教，话刚卡到嘴边前面一巴掌轻轻拍在他小臂上，老唐无奈道:“愣着干嘛，快来推车。”
俩中年男子带着头盔一前一后的推着“烂泥扶不上墙”的小电驴，踩着影子，踏上了归家路。
那个让多少人闻风丧胆，凶神恶煞的姜主任，现在正老老实实呆着后面推车，老唐突然忍住的想发笑。
姜主任听着笑也忍不住在后面“咯咯”乐个不停，他俩跟个傻子似的乐呵了好一会。
姜主任才按着笑疼的肚子道:“笑个屁，都跟你说多少遍了换个新的。”
“是是是，您老人家说的言之有理，搁明就去。”虽是这么说，但老唐眼眸泛着温柔与一往的慈爱不同，像是镀了一层光。
想当初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老唐在老家歇息，天气也是这般燥热，蝉鸣聒人，一道电话打了进来。
“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唐接着电话，另一只掀开眼镜揉了揉眼底的青晕。
“我听你这语气，这么疲倦是怎么回事?”那熟悉的声音从手机中传了出来。
“我小外甥来了，哭了半宿抱着他转悠了半天刚睡下。”
老姜有些心不在焉道:“小孩都爱哭，夸夸俩巴掌就晕了。”
唐森被他给逗乐了，笑道:“屋里那么多人呢，那可是每个人都要夸夸给我两巴掌，你可就见不到我了。”
老姜听着老唐的笑声被叫回了神，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跟着笑了几声也没往下接，随后又道“老唐问你件事行吗？”
“你说。”
唐森以为是什么严肃的人生大事便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只听电话那边支支吾吾道:“就是你家里人有没有给你安排相亲什么的啊？”
唐森:“……”的确是人生大事。
“怎么着被家里人逼急了，想来我这躲躲？”唐森笑着打趣到，随后又认真道:“我跟他们讲过，我的婚事，我希望自己做主。可能是还没上年龄，所以他们也不是很着急。”
“也是，你这么听话沉稳，怎么会让叔叔阿姨操心。”
唐森感觉今天的老姜有些奇怪似乎话中有话但没问出口，仔细听着等着他自己把话说清楚。
随后便听到:“唐森，你以后遇见喜欢的人了，可不可以第一个告诉我。”
心底的疑惑以及想打趣的话卡到了嗓子眼却只变成一个字“好。”
高中的时候老姜分不清楚兄弟情跟喜欢的区别，但等到大学，这种喜欢就跟藤蔓似的疯狂肆意的生长。
那个时候思想还没现在这么开放，当时知道自己似乎喜欢上唐森的时候，这个念头在脑海不知道回荡了多久，差点把自己给吓破胆，害怕而躲着对方。
他们吵也吵过，闹也闹过，分也分过，好在历经了这么多波折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哪怕这种喜欢只能躲在阴暗里不被世人所接受，只要能在一起，那又能怎样。
他们的爱从不足与外人言道，就算是温存也是躲在封闭无人的角落，哪怕爱意波涛汹涌，却也小心的藏匿。
多年后的某一天。
老唐跟姜主任已经步入退休开始了养老生活。
他们俩带走了一批又有一批的学生，一腔热血挥洒桃李满天下，有不少来探望他俩的学生，就比如现在。
“姜主任?”一位中年妇女拿着保健品站着门口有些无措的看着给她开门的姜主任。
“找唐老师是吧，他出去买菜了一会就回来，进来坐吧。”
姜主任给她倒了茶，坐在对面沙发问了问中年妇女现在过的怎么样。
中年妇女很快就从震惊中回过了神，笑了笑一一回答。
中年妇女高中毕业后就考了一所不错的大学，毕业后就到一线城市的某一家国企上班，但没工作几年就辞了职，回老家开了家花店，妇女才开始讲的时候还有些迟疑怕姜主任觉得她不干正事荒废才能。
却见他也没有生气，只是满意的点点头，才再继续往下说去。
不一会老唐就回来了，姜主任没坐一会就称自己有事回到了房间里去了，没聊一会妇女就告辞了，老唐见她有要事，也就没硬留她吃午饭。
老唐把人送走后就回到房间看见姜主任背对着门坐在床上，看着窗户。
老唐感觉姜主任情绪有些不对，便走过去坐在旁边拉着他手问道:“怎么了？”
“人家可是来看你的，我在那不就讨人嫌了。”
老唐笑了笑，姜主任听到他笑声，也觉得自己有些闹小孩脾气。
“你哪讨人嫌了，你是我一辈子的挚爱，怎么会讨人嫌。”
“都老大不小了，说这些真不害臊。”
姜主任白了老唐一眼，不自然的撇过头，原本只是耳朵红，现在连脖子也红透了。
他们的爱本来就躲在黑暗里，所以私下从不吝啬言语。
哪怕是很多年后，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的姜主任动作迟缓的看着他却也依旧如初见般道:“我记得你，你叫唐森，不是西游记里的那个，是森林的森。”
